问尘

时维季秋，金风乍寒。三载悬心之石，于兹落地；数度惊魂之梦，自此尘安。然胸中无半点奔腾之喜，心底惟万顷空旷之寒。独坐窗下，见疏影渐长，思前路漫漫。忆我少年，自束发总角，行至弱冠，一路奔走，一路迷惘，不知此身为何物，不知此心归何方。今微有所成，而惑愈以深。感而成文，名曰问尘。

揽名校之桂枝兮，心若空谷；获师长之佳誉兮，意如浮萍。嗟我三载，倏忽而过，如白驹之经隙，似朝露之无踪。曾也闻鸡起舞，孤灯为友；曾也含英咀华，残月为邻。穷经于故纸，以求安身之策；问道于典坟，冀获立命之文。身疲于馆阁，神役于毫分。盖求一阶之进，冀免百虑之侵。

然榜上有名，心头无凭；尘埃既定，魂魄未宁。问此纸书，薄薄一页，何以承我三年之重，半生之梦？其上朱印，殷红一点，可否照我前路之晦，永夜之暝？血泪浇灌，换此枯荣，何以得之，怅然若失，反不若求之之时，心有奔涌？

观同窗之雀跃，闻高堂之欢欣。我独悲此身如寄，有舟无岸。忆垂髫之时，问星何灿，问月何圆，天真烂漫，信有答案。及长，观云聚云散，见花落花开，渐知世事之无常，人力之微孱。今则不然，问己何存？问心何安？欲掬池中之月，以证此心之虚幻；欲开箱中之卷，以验旧日之泪痕。泪痕犹在，而当时之心，不可复寻。

神思恍惚，复观窗外。有叶虽悬于枝，然生意已尽。离枝之时未至，归根之命已定。其始于尘，亦归于尘，从容而定，何曾自问其荣，自哀其枯？此叶归根，乃见其本；吾身立世，将何以为根？

荣名可为终极乎？功名可息魂乎？若答案不立，唯有自省以归真。遂收纷扰于胸，置欲望于外；任落叶归根，听秋水东流。问尘何在？尘自有尘；问心安否？心自当安。既问且行，既行且问；若得亦欣，若失亦静，宁以行止见本心，俟岁月自辨其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