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客观和非爱情
不客观和非爱情
“一无所知的人也就一无所爱,什么都不做的人也就什么都不懂。什么都不懂的人是没有价值的。懂得事理的人也懂得爱、观察、发现……对事物本质了解得越多,也就越钟爱……设想所有水果和草莓同时成熟得人,对葡萄一无所知。”
如果成熟的果实才是甘甜的,那么青涩是不是毫无意义?不懂得事理、懵懂的时期,值得纪念吗?
灵动的眼神,清澈的声音,活跃的表情,身上总是香香。我对她心怀爱慕,却羞于启齿。
我的第一次爱慕也是最后一次爱慕始于我懵懂的初中时期,说是爱慕未免有些言重,更说明白一点就是小孩子对美好事物的感知、尝试吧。暂不提其中多多少少的曲折,只是宽度这段关系便横跨我的中学和大学两端,占据了我少年到青年的全部过程。从两米的距离拉长到一千一百公里,从单一的时刻错分成日日夜夜。我本人时常容易激起强烈兴趣,熊熊自我燃烧,而后这烈火又会飞速下降衰退。但这份不知名的感情从起始寄生在稚嫩的个体里,循环缠绕,蜷缩又舒张,如同一棵坚韧的植物,在春天和冬天螺旋往复,不断死去又复生。
初中那时我和她是同班同学,但不似寻常故事一见钟情。入学时我还未配眼镜,小学时隐隐约约就有些近视的感觉了,但我身材瘦小加上成绩不错便总被安排在前排位置,也惧怕被父母批评,虽说黑板边角细细微微字痕还是看不清晰,也没提过近视的事情。
不凑巧的是,升学那天我是最后晚到教室的,后门进入一眼看去座位上已经全是人了,扫视一圈看到最后几排有几个空位没想太多就入座了,同桌和后桌同是女生。这对我来说是一个挑战,从更小到初中,被长辈“夸奖”最多的就是内向、安静,作为一个男孩缺少一些阳光和活力,但最终也没弄懂是怎么养成。表面毫不在意,但暗地里我早就竖起耳朵听着同桌和后桌来回讲话嬉笑,心中也悄悄的笑。等到上课我才知道我的近视已经成为无法忽略的问题了。从我所在的倒数第二排到看向黑板,全是黑黑白白的斑点,惨兮兮,看不清一点字痕。第二天我就去配对眼镜了,从此就多了一个新的固定装扮。
我和她第一次相识是英语课的问答,或是某一次换桌后的邻座,或是数学题的讨教,但记忆中总找不到一个精确的端点。后来我才知道,我和她第一次的交集就在开学的那天,她帮助老师统计学生信息,唯独缺少我迟来的那份。她早早记下我的名字,我却毫无印象,于是我如偿还般不断地在人生铭刻,心底留下缺口,将她填充。我对爱的认识很浅,或者说对爱没有概念。无论是起起落落书写的此刻还是过去,我始终觉得我并不懂爱是什么,也看过一些书籍,但更加疑惑。现在回想起来很多事都已经模糊了,甚至当时那份感情、那份潮湿又炙热的幻想也记不清了。就像一个个默默的夏天,让人想起的时候就已经过去,那时闷热但心动,现在却只是汗流。
中学时期印象深刻的事情不多,心中浮现的总是反反复复的几件,但总模模糊糊的记不清晰,像梦后醒来一样,在现实和现实之上,间隔着一层薄薄的水,偶尔波浪浮动,可幸运记起的那些事情像是真实的又像是美好的幻想,让人恼火。
我和她都尤为喜爱初二时的英语老师,她在课上严肃认真,但私下却总是微笑,很是让人安心,教导起来耐心又仔细,帮助我搭建了很不错的英语基础。另一方面,这位严肃、严格、严厉的老师也很喜欢我和她,班上两个课代表便是我俩了,她时常叫我俩回答或者帮忙讲解问题,还将我们分为一组同学,坐在一起,一男一女。这让我对她更有好感。但当时却是不知,只觉得那时心中欣喜难言,直让内怯的人更讲不出话来。我和她各饰一角,演绎课本中的对话,我站在讲台不敢面向下方的同学,但更不敢看她的眼睛,她则大大方方、坦坦荡荡。虽然觉得尴尬,但每每英语课前我心中暗暗总有些期待,小小的两人组合让我窃喜,觉得有些特殊,有些契合。我从这平淡中也能尝出甜蜜。这次也会提问的吧?又能和她一起了?她也一定是这样想的吧?
我还记得我们做同桌的时候。我对她心中极为好奇和仰慕,但现实中反而不敢靠近,离她远远的,仿若靠近便是玷污和伤害。记得有次她问我数学题目,我在角落扫了一眼呜呼吐出几个不连贯的句子,便不再加以回应。当时只觉紧张又羞赧,我不敢去看她的表情,但想来定是十分困惑吧,当时羞于追问,现在也无处问询了。
抱有极大的好奇,我慢慢、远远、悄悄地靠近。仔细想想那时候,一切就像是被规定的推着向前,没有自我的想法,只是每天照常的生活着、学习中,突然之间就注意到另一个个体,此前她与其他人毫无不同,但恰在某一时刻就突然变得生动了、活泼了,仿佛一下拉近了许多,好像整个世界多了一些除了自己之外的东西,增加了许多生机。原来他人也和自己一样有趣。于是自一个小小的个体封闭的内心,枝芽伸出,以此为契机、养料慢慢地生长。对于那时来看,这份感情说是爱未免太过隆重,分为喜欢似也不妥,更多的也许是成长中对外界的好奇或者说渴望一个知己,希望了解,希望被了解。
也正如我想要的,她的存在满足了我的一切需要,替换了长久陪伴我的影子。我和她关系的进步是在初三时期。要分班了。团聚时我不能鼓起的勇气,在离散后反而从全身各处涌现,我和她表白了。在周末的傍晚或是下午,诉以衷肠。
她说她想要遇到和她默契的人,我自是不满足条件的。对一个只有课上公共必要的交流,私下却毫不了解的人,何谈默契与否?我默默将“默契”一词记录心中,仍怀揣着些美好的幻想。让人开心的是,这是我们交流的伊始,我那时自视不说甚高也是很高,中二也有几分幼稚的浪漫。结果是我们之间无话不谈。家庭问题,学业问题,处于青春时期的我们异质却又统一。升入高中我们进入不同学校,但关系并未远离,一经放假便兴奋的拿起手机,看看,听听,那些她所在,所经历的环境和事情。虽然从未亲身经历,但仅看着那些文字,相思、喜悦就要溢出心头。
但情况却愈是急转直下。对我来说,我以为我们足够了解了,每天不间断的聊天,也有了默契和心照不宣。我说:这就是喜欢吧,但可惜的是,对她来说不是。我们关系的破碎就以此为基础,现在想来不过无聊的争论,但那时却是万分紧急、性命攸关。我迫切地想要寻求我内心向往的恋情和虚荣,而她回应以我冷静。反讽的是,我们一边怀揣着不同的认知,一边更加依靠对方的支撑。
我的恋情是失败的。
如果这错综复杂的关系也如同寻常故事一般,以暗恋为始,只一个人在角落暗自欢喜,最后又以暗恋消散为终,那也算得上一段青春的美谈。但这一切逐渐超出两人能控制的边界,慢慢地沉入幼小年龄无法感知的深度,我只是懵懂着就做出了决定,做了想做和不想做的事情,做对了或者做错了。对她也是同样吧。我不断地向她逼近,不再满足于仍隔着一层的关系,而她则是略有懊恼地委婉回绝。自我最起始没有按捺住孤独,向她伸出感知的触角时,一切的恶果就已埋下。一如那没能送出的木簪,我削削打磨,留下的却只有木屑和刀痕。我们两个人的丝线相互缠绕,传输着一言一语,思想交融,但也形成一个厚茧,让我们变得与外界分离,与其他一切遮上一团迷雾,阻挡着各自真实的视线,各自宽慰愚弄自己,视而也不见。我们仍挣扎着靠近,一边倾诉着心声,一边又狂躁地激起矛盾。就仿佛互相寄生着,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,但也越来越难以呼吸。也许这失败有许多因素,但当时只是争辩着、震怒着,然后坠落、眼泪、破碎。回想起来,很多事情、很多感情都难以理解,但对于那时来讲,都是呕心沥血的拥抱、真真切切的伤害罢。
之所以说我的恋情是失败的,并非是说我们的结果是分开。失败,因为这段漫长顽固的关系带给我、我们的有青春的欢喜和倾诉,但更多的是疼痛,它以一种无法洞察的形式伴随我们自身的生长,奠定了对恋爱、对人生的态度。我不够平庸,不甘心落得泯然众人的下场,所以不能像轻易地拿起那样轻易放下,切断后又纠缠;我不够出色,不能像手执火剑的天使,扫清面前、未来的障碍,所以维持不了这段关系长久完整,纠缠后又切断。也许我并不懂责任和尊重,只是固执地追求一个结果,不间断不考虑地靠近和逼迫,于是那一切就类似于控制、占有一般,侵蚀她的自由,以及我的自由 。而我置身其中,深陷泥潭,进退不得。仿佛有一个暗中蛰伏的魔鬼将我的灵魂分割,其中一部分脱离我的躯壳,却牢牢的被困在她的身体里,于是有一种令人痴迷的魔力,驱使着我忍受空虚和饥饿,不断追赶和徘徊。
迷离月影,捉月水中。我和她分分合合有过许多次,高中是最高亢也是矛盾最激烈的时期。归根结底,我们对于爱的理解不同,对于人际关系的认识不同。这本身没什么坏的,但当我们靠得太近,纠缠太深,这便化成一条无形的绳索,拆绕两人的脖颈,无情地将其挂在绞刑台,若是挣扎不舍,越是痛苦窒息。即使如此,这绳索也让人如此着迷,不舍离开。
结束无声无息地降临于寂静和分离。于是我真正明白了默契的含义。在我们最终背道而驰后,我落入了虚无主义的深渊,但这又好像一种救赎,获得了内心的平静,我失去了一些感知,但也不再挣扎、痛苦。我仍然内心空洞,无力却已无需去填充,她面无表情地离开,找到新的寄托。回忆起来,那些时光就好像多年前阳台洒落的阳光,闪耀着光芒,但陈旧、模糊,又似一条粘稠又甜蜜的河,不断流动在我的身体,沉溺的灵魂在其中滚动起伏。我竭力回想,仍记不起她的样貌、话语。欢喜、悔恨、不甘、迷恋,都已逝去,存留于我身体的只有一种来自过去的回响,一种朦朦的感觉。夜晚仍照旧降临,熟悉的名称和身影却偶尔在梦中才有所接触。只是闲暇时候,幻象般的记忆还是会闪回,那时我们同坐在一间教室,余光是黑板上未抹净的白晕,我张嘴说着什么,周围有陌生的同学身影晃动,窗外透来几缕夕阳的光。
灵动的眼神,清澈的声音,活跃的表情,身上总是香香的。我对她心怀爱慕,却难以启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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